教师随笔｜冬瓜糖的味道

文/常德市郡德学校教师 张满珍

(资料图)

每每和女儿逛超市，我总要在糖食中寻找那一抹浅浅的绿——寸许长的条形冬瓜糖。

“妈，我不爱吃这个，不用买了！”女儿一边埋怨，一边从购物车里拿出那盒冬瓜糖，准备放回原处。

“妈想吃，别放回去了。”

“您不是老牙疼吗？怎么还喜欢吃这种糖？”

“妈妈别的糖都不爱，唯独爱这个。这糖里有妈妈儿时的味道。”

回到家，一家人坐在茶几前，看着电视，我拿起一根冬瓜糖，冒着牙疼的风险，把它送到了嘴里：“嗯，是这个味道，可还是少了些味道！”

女儿望着我，听着我矛盾的话语，狐疑地拿起一根尝尝：“这，这也太甜太腻了吧。妈妈，您跟我说说，您童年时的冬瓜糖味道是什么样儿的？”

“这糖呀，特甜，甜到心底的那种！”

“不就和这一样吗？”

“是一样，但又不一样……”说着说着，思绪不由得飘到了三十年前——

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。虽然家境贫寒，但父母勤劳、善良、和睦，一家四口相亲相爱，倒也其乐融融。

我姐姐虽只比我大一岁多，但身为“长子”，她显得比我懂事多了。姐姐入学比我早，我还在村小读书，她就去了离家四十里远的乡镇中学。因为离家远，姐住校，每周回一次。为了节省2元的车费，她硬是每周五都坚持走路回家。从上午上完四节课放学，走到家刚好赶上晚饭。爸妈要她不要如此节约，担心她路上不安全。她却总是有理由说服我们：“不怕，我们几个同学约好有伴，我们一路走，一路玩，不知不觉就到家了！”

每周回到家，姐不是采一些枞树菌回来，就是带回来几个路边摘的毛桃、山梨、八月瓜，或是几个没成熟的野生猕猴桃。当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板栗，哪怕是用大叶子包着的茶树苞、酸酸的刺泡儿，我们都满心欢喜。父母高兴她按时回来了，我则更是因为姐姐袋子里的珍宝，姐姐的袋子呀，总是带给我惊喜，从来没有空手而归。而且每一次，姐姐都会一边看着我那满足的馋样儿，一边跟我分享回家路上的趣事儿。

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，又是一个星期五的傍晚，老远就听见姐姐在屋外喊：“妹妹，妹妹，快来，看姐姐给你带回了什么？”我一蹦三尺高，跳出门迎接。姐姐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，一个握得皱皱巴巴的小纸包。随着小纸包的递来，我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。我迫不及待地接过，先捧在手心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层包裹着的皱皱的纸。而姐姐也小心地双手接在我的手下面，生怕漏出什么掉在地上。

“哇，一看就知道是糖。姐姐，这是什么糖呀？你吃了吗？”

“妹妹，这是我留给你的冬瓜糖，你吃吧！”

我听了，既然是留的，那就不客气地把纸包里那一截截细碎的冬瓜糖高兴地往嘴里送。要知道，我们那童年时代，能够有一勺白砂糖闲吃，都是无比奢侈的了。

冬瓜糖虽成了碎块儿，丝毫不影响它的美味。那浅绿色的糖丁，外面裹了一层白绒毛似的糖霜，咬在舌尖，口感绵密，脆而无声，但又稍稍带点软糯之感，甜味慢慢在舌尖润开来。先是一份甜香，再咀嚼到它的甜味，等咽下喉咽，满嘴满脑都是沁人心脾的甜……那滋味，我至今都无法形容。当我满足地将最后一截糖送到嘴里时，姐姐咽着口水问我：“妹妹，冬瓜糖甜吗？”

“姐姐，你不知道它的味道？你不说吃过了吗？”一直处于父母和姐姐呵护下的我，这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单纯、幼稚。我急得都快哭了，因为糖被我吃完了，一截不剩，剩下的只有那一张粘了一点糖屑的纸。姐姐看我这样子，一边舔舔纸上的糖屑，一边安慰我说：“没事，妹妹，我下周可以买来吃。”姐姐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。

这时，妈妈叫我们吃饭了。我们一家四口围在方桌旁一边吃着，一边聊着。

姐姐告诉我们，放学路上，她一个人在路上走得渴了，就到路边一个小商店里讨口水喝。姐姐兴奋地说：“那个店老板可好了，不仅给我倒了杯水喝，看我走了这么远的路，怕我饿了，还把糖罐里仅有的一点冬瓜糖用纸包了给我。因为没给钱，我不要。但那位大姑说‘就这么点了，都成碎末了，也卖不出去了’，于是硬塞给我。我一听，也就收下了。其实，也有一把呢！”

妈妈听了，说：“嗯，那我们要记着人家的好，下次有需要就去她家店里买点东西，给她做点生意。”

爸爸也开口了：“大妹儿，下周带一块钱零用，你去她家也称点儿冬瓜糖吃。”

姐姐听了，更开心了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谢谢爸，我确实还不知道这糖是什么味儿呢！今天回来，路上没有野果，走得饿了，本想尝点，但每次打开纸包，看里面只有那么一点儿，我就只闻了闻那股甜香……就这样，走着，闻着，也到家了，可是，纸却被我揉得皱巴巴的了……”

姐姐还在眉飞色舞，父母却低下了头，咽着饭菜。而我的喉咙里，好像也被什么哽到了……

又一个周末，姐姐一回到家，我就问她到那个小商店里买冬瓜糖吃了没，她一边将剩下的零用钱交给爸爸，一边有些失落地告诉我：那个老板娘说因为这个糖不畅销，没进货了。我的心凉了半截，不是为自己，而是为一心想着妹妹的好姐姐。

经过这事后，我感觉自己变得懂事了些。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姐姐渐渐淡忘了买糖的事，但冬瓜糖的“香甜”却永远地浸在了我心底。

自从我把这童年的回忆告诉女儿后，再逛超市时，女儿都会首先给我找来一包冬瓜糖。尽管现在做糖的技术越来越高，但我总觉得现在的冬瓜糖再好吃，也不及当年那个味儿了。

但那浅绿的、方条形的冬瓜糖，我也总会买一些回家，因为它能激起我的记忆，令我想起往日的种种。看着它，吃着它，感觉时间又回到了从前。

那一幕幕，是那么暖，就如那一截截冬瓜糖，是那么香，那么甜，那么令人回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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